我是誰
身為一名網路食譜攝影作者,因為不想露臉、不願說太多生活瑣事,不擅長寫挖苦家人獲得粉絲歡笑的貼文內容,也不打算直播,從各入口連進來我的部落格或粉絲團的多數人,更沒有閒工夫看完我所有的臉書貼文,在這種根本無法快速了解 ”我是誰?“ 的情況下,我想這樣長篇的”自我介紹”,有它存在的必要。
| 開場 |
燈光三明三滅,再度亮起時,舞台上只有微弱的、像是月光般朦朧的燈光。
我牽著一台機車,在我身後的天幕有一排竹林,面對舞台的左前方淡出一座拱橋,橋頭站了一個身穿白西裝的人,兩旁的側幕不時從地板往舞台中央飄出徐徐白煙。
「你好,我是 Coya Chang,高雄鳳山出生,新北市永和區長大,至今仍離不開這個人口密度於全台之冠、生活機能極好、騎車幾分鐘就能到達台北市的地方,是道地的台灣人,我有一隻可愛透頂的貓…什麼?噢!你們放心,接下來我不會介紹關於“我的這一家”,或是我小學作文“長大後的願望”是什麼,也不會告訴你我的星座、身高和體重。
人生跑馬燈,在你瀕臨死亡的時候,大腦本能的為了讓身體感受不到遭受意外衝擊的痛楚,會短暫讓你失去所有的器官知覺,說來奇怪,用來避開肉體痛覺的,竟然是在腦中播放一幕幕你從出生到死亡、人生中所有的幸福經歷,尤其是你認為最開心、最幸福的。
我牽著機車,腳不聽使喚的往前走,想要把機車牽到左前方的拱橋,此時在我肩膀的左前方和右前方,有兩個虛擬螢幕跟著我,它們浮在空中,像幻燈片一樣,快速播放著我從小到大的經歷,我看見外公和我說話、看見外婆抱我、爸爸媽媽相聚、和爺爺的家族聚餐、跟小學最心愛的狗玩、某一年的慶生、還有我小學放在抽屜角落的鋼琴音樂盒。
我透過虛擬螢幕正在回顧我這一生有意識、淺意識裡,最快樂美滿的幸福時刻,螢幕裡的我時而畫畫、時而寫小說,還看見已解散的團員一起練團、也看到同學們和我一起排戲準備公演,還有一幕幕我和小學最要好的死黨,一起在她家做烘焙的回憶。
小學三年級拾起畫筆便一發不可收拾,一直持續到國中畢業,高中之所以沒有選擇美術這條路是因為大人都說“唸美術非常花錢,我們家沒有錢”,在某個因緣際會下投入表演藝術科,還好這個科系和美術科比起來,一點也不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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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像你們會問:
『那你有出國念過書嗎?』沒有。
『高中畢業後有學過專業餐飲技術嗎?』沒有。
『你現在從事劇場藝術類的工作嗎?』不,因為舞台劇微薄的薪水無法讓我支付每個月的房租。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噢,我在一家科技公司任職網頁設計。
『有孩子了嗎?』沒有。
『第一次下廚是什麼時候?』小學四年級某天,我興高采烈到超市買了一堆食材,打算大展身手一番。看到這裡你們以為我會說出 “一位小學生憑著多年觀察廚房大人們的經驗,做出令人讚不絕口的料理,堪稱未來的小當家“ 嗎?錯了,結果是我做出了一鍋端給我家的狗,連狗都不吃失敗料理!
我來到橋頭,虛擬螢幕忽然從有聲變無聲,但仍在持續播放,此時身穿白西裝的男子將我擋下來,我有點不高興他這麼做,因為我真的很想要過這座橋,總覺得橋的另一端是我該去的地方。
他打開手裡的一本簿子,翻閱後向我確認我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車牌號碼及機車持有人。正值青春期叛逆的我,回答的口氣和態度很差,對眼前這個問東問西的陌生人感到極為不耐煩。
『你高中畢業後不升學嗎?這樣有點可惜,現在沒有大學文憑很難找到好工作耶…』
『我覺得啦!你有畫畫的天份,要不要試試看去念跟設計相關的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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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頭看,朋友真的好重要,如果不是敏敏跟瑞芳,我還在茫然不知道自己畢業後要做什麼,高中畢業時我的目光短淺,覺得興趣當飯吃似乎很難,因為大人們總說畫畫沒出息、做劇場吃不飽、女生連鍋子都扛不動了要怎麼進廚房學廚藝?結果就是我什麼都做不了,也找不到自己還會做什麼。
我和瑞芳是組樂團認識的,她比我大兩歲,加上自己就是念設計的,見識較多,覺得時代不同了,早就不是爸媽口中說的那種畫畫會餓死的年代,為了唸設計還跟家裡抗爭過,畢業後得到一份薪水不差的工作,因此鼓勵我大學和她考同一所學校和科系。
敏敏說喜歡做菜不一定要當廚師,當廚師根本超級累,因為他爸爸就是某間餐館的掌廚,希望我能先隨便念一所大學,先不要想做菜這件事。」
穿著白西裝的人用手比著我身後,示意要我往回走,不讓我過橋。說來奇怪,我其實是很不情願的,可是我的身體不聽使喚的轉過身往回走,就好像我的四肢和頭頂各有一條線,而線的最上方有人拉著操控我那樣,正當我從舞台左邊開始往舞台右邊前進的時候,拱橋緩緩往左幕移動,直到消失在舞台上,原本映在天幕的那片竹林也漸漸模糊消失,虛擬螢幕和機車則是從白西裝男子和我確認完身份後那個瞬間就不見了。
| 換場 |
我看到前方有一道微光,從一個我們站在地球仰望星星般那樣的小光點,隨著我的步伐越來越大,當我離那道光越來愈靠近時,周圍的亮度也越來越強,最後變成極其強烈的白光,光的範圍漸漸大到包覆住我全身,卻不會感到刺眼,也沒有赤焰的高溫,我的周圍好安靜、一切都是這麼的祥和,被白光籠罩感覺好溫暖,我迫不及待越走越快,想再更往前一點去探索,因為我忽然察覺到光的另一端很可能來自某個希望的出口。
疑?強光消失了!原本一片白茫茫的視野,漸漸看到一些物體,先是看到日光燈管,再來是天花板,然後我聞到醫院的藥水味,看到友人站在我旁邊,啊…原來我剛剛是睡著了在做夢啊?短暫的失憶在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首先迎來的是全身的痛。
「多年後的今天,我有一份好工作,嫁給一位好老公,有一隻愛說話的貓咪,我把握生活的分秒去做我喜歡的事情;我喜歡下廚,即使沒睡飽也堅持早起上市場;我喜歡攝影,所以打造出一個專屬於自己的攝影棚;只要有人喜歡我的食譜,我就會繼續創作、延續你對做菜的熱枕。」
| 終幕 |
舞台暗下,僅一盞微弱的聚光燈打在一位故意背台的男演員身上。
『人生不能在等你看到跑馬燈的時候才發現一片空白,那些幻燈片裡播放的,會建立在你有熱枕的人事物上面,悲傷帶不走,幸福的回顧能讓你不枉曾經活過。』他說。
舞台再度熄燈。
| 謝幕 |
舞台燈亮起,全亮。
我跑到舞台中間向觀眾彎腰鞠躬,並且停住三秒鐘表達我對你們的謝意,起身。